张敬彩
事物总是不断地随时间而变化，甚至流失，最终成为历史。流不去的却成了铭记和永恒，成了不能忘怀的留恋。也许是人生的一次接触或相遇，也许是一次经历，也许是一次短暂的拥有或遗憾，也许是终生的收获，总会使人有百般的回忆和挂念，寂静的幕后带来一幅长长的画卷，仿佛久远的时间就在今天。翻开记忆中的日历和账簿，收藏着不少珍贵的档案。
由于生长在海岛的缘故，离岛，返岛，船便成了不可缺少的唯一交通工具，乘船从古到今也是水上两岸往来的必有之路。船只登陆需要码头，码头才是旅客的彼岸。回顾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弹指一挥三四十年过去了，脑子里有一个沉淀物不管怎样被过滤和冲洗，仿佛一个良性肿瘤般占据着一角，时刻触动着神经，经常触景生情，耿耿于怀。它就是上海十六铺码头，当时中国最大的轮船客运码头、上海的水上门户，承载着上海外滩的百年历史，留下了很多人文记忆，成为长三角的游客集散中心。
其一
正逢改革开放轰轰烈烈，勃勃生机之时，我幸运地乘上了改革开放号巨轮，兴高采烈地从悬水海岛的舟山农村来到向往已久的大都市上海，跳上了十六铺码头，成为千千万万在上海大浪淘沙中的一粒，在这个只闻其名不知其貌的大上海淘金取宝。起初我在上海做木匠，搞建筑，那时候，虽然有成千上万的乡下人走南串北，进城创业，找门路，但毕竟还是改革开放初期，我们这些乡下人到上海好比小鸭游出大缸外，加上工程的紧迫和迫于赚钱的需要，休息的时间几乎很少，偶尔有休息也不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逛街、游览，去外滩，观风景，上海人叫白相。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对于十六铺码头的印象不是很深。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开始改行经营南北货调味品批发零售生意，供应饭店食堂酒家和商店，海鲜水产类多数是从老家舟山进货，舟山海鲜不光是在上海闻名遐迩，家喻户晓，在全国也赫赫有名。虽然做生意也不轻松，每天忙忙碌碌，但回舟山的时间多了，上下十六铺码头的机会更多了，每个月至少两次，有时三四次。往返舟山上海的客轮都是晚上开船，早晨四五时靠码头的，到上海后要抢时间叫货车将货送到商场，进仓库。那时不像现在有物流快递，基本上都是船车托运，较近的一般都随人押货。码头上有很多的“黄牛”经营货运，如果你找不到好的装卸工，会花很多的冤枉钱，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接近这些“黄牛”甚至和他们交上“朋友”。开始由于不懂这方面的“规矩”“套路”，总是叫陌生人来拉船上的货，结果往往会被坐地起价，记得有一次从码头拉到宛平南路说好是30元钱，结果拉到了要我100元，否则将货拉回，没办法只得付冤枉钱。晚上，我一气之下给《新民晚报》投了一篇投诉稿，没想到第二天就发表了，有关部门还专门派执法人员去巡查此行为。后来这些黄牛知道我是舟山的也不敢瞎开价了，即便有不知道我的人过来和我谈价，知道的会提醒他别斩“小宁波”(上海人称宁波舟山一带年轻人)当心投诉。从此十六铺码头便在我心中占有一定的地位，从外白渡桥，到陈毅广场，再到金陵东路囗，这一带经常都留下我急促的脚步声和忙碌的身影，像一个轻车熟路的老上海。
其二
从那以后便更加关注这人山人海的十六铺码头，和黄浦江上川流不息的客轮，还有这热闹非凡的候船大厅，以及南腔北调的四海游客。喇叭里传出的船期消息，候船室外传来的叫卖声，往来匆匆有急需买票退票者，有八面玲珑的票贩子，有手拿扁担的挑拕(帮人提东西引路者)，有套着红袖章的纠察，还有维护治安的民警等等，五花八门，使人眼花缭乱，有时让你摸不着头脑。
每当我登上金陵东路天桥时，便会望着黄浦江两岸大小林立的码头，和扬臂挥舞的龙门吊和大力臂，以及五颜六色，大小各异，创意奇特，精心设计的彩色大屏幕广告牌；望着启程或靠泊的豪华客轮，如长江轮、明珠号、长征号、东方轮、南湖轮、蓬来轮、苏×号、浙×号等。有开往重庆、武汉、温州、宁波的；有开往安庆、南通、崇明、启东的等等，当然也有开往我们定海、普陀山、岱山、嵊泗的，长三角地区几乎全有。
夜幕降落，外滩及黄浦江两边高楼大厦灯光璀璨绚丽多姿，给十六铺码头增添了另一番景色，在这都市繁华的霓虹灯下，人头攒动，纷扰嘈杂。让人记忆犹新的要数每年春运时刻，那时候没有什么网上售票，约票的，必须到窗口预售。这时的金陵东路1号售票处和十六铺售票处，排长龙的售票族，人来人往数不胜数称得上摩肩接踵，彻夜等候，有坐着打盹的，有睁眼躺着的，有夫妻轮班的，合伙调休的，也有文明静坐，看书阅报的，千姿百态，无奇不有，有排十几小时买一张票的，也有无奈在票贩子地方高价买的，运气好时会碰到临时改航退票的，不过你得眼明手快，否则瞬间就会有一群人一哄而上将你围困……这说不尽的记忆，像昙花一样随时会在眼前展开，十六铺一个让人久久不能忘怀的地方成了我胜似乡愁的留恋。
1998年随着沪杭甬高速公路的开通，并扩展至长三角，连接全国高速公路网。随着车程的缩短，十六铺码头从2004年9月开始搬迁至上海吴淞客运码头，结束了它悠久的历史，转身变为旅游观光，餐饮服务和大型综合性建筑以及空中花园等。新十六铺与老外滩建筑群的时代反差，成了和浦东陆家嘴遥相呼应的新景观。
来源：舟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