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熙宁十年（1077），一位官员即将启程赴任越州知府，京城意外地出现了现象级送别场景。这次送行规模之大，场面之盛，京城内外官员赋诗饯行数量之多，殊为可观，为宋代少有。“都门送客今何盛，百首诗轻百辆车。”从后来汇编此次送别诗共计125首、作者110人的《续会稽掇英集》可知，这百首诗与百辆车并非虚指。那么，这位官员是谁？他的朋友圈为何如此强大？他在越州任上再创佳绩了吗？
程师孟（1009—1086），字公辟，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景祐元年（1034）进士，历知南康军、楚州、洪州、福州、广州。神宗熙宁十年十月，以给事中、充集贤殿修撰知越州，元丰二年（1079）十二月离任。虽在越仅两年有余，却政绩斐然，受人爱戴，美誉腾实，越州人为其立生祠，后又入祀名宦祠。
程师孟治越以宽猛适中著称。万历《绍兴府志》卷三十七载：“知越州，为政宽猛适宜，讼者非罪不系狱，然发擿奸伏如神，得豪猾必痛惩之，至剿绝乃已。所部肃然，越人皆爱戴焉。”意思是，程师孟治理政务简明严肃，处事判案有如神明。罪非死者不为属吏所左右，对抓到惯于隐藏的首恶定痛加惩治，直至剿净方罢。从而使所辖地区肃然听命，百姓拍手称快。在任内，他还劝导农事，兴修水利，开发市场，重振商贾，修缮城池，疏浚河道，并明令禁止，明察暗访，严厉打击盗匪等。他的前任赵抃在《次韵程给事会稽怀古即事》一诗中写道：“耕桑初劝谕，饥疫偶成连。赈发无深惠，疲劳获少痊……善良陶静化，奸猾洗前愆。”可以看作程师孟治越的生动纪实。
程师孟不仅是造福一方的父母官，还是一位风流儒雅的文士型知州。诚如陆游祖父陆佃在《适南亭记》所言：“下车未几，弗出庭户之间，而政成讼清，州以无事。乃与宾客沿鉴湖、上蕺山……”郡内大治后，程师孟经常率领门下幕僚、文人雅士一起游山玩水，诗酒雅集，到处唱和品题，堪比当年兰亭聚会、莲社唱和盛况。
我们这里以程师孟与秦观的越州唱和为例。1079年5月，秦观到会稽省亲，看望祖父和做会稽尉的叔父，得以和程师孟结识。程师孟十分欣赏秦观的才华，专门在府山郡宅蓬莱阁设馆招待。秦观在绍兴待了八个月，留下了多篇清新妩丽的诗词，先后创作的唱和诗就多达百篇。秦观《游龙门山次程公韵》：“归途父老欣相语，今日程公昔谢公。”将程师孟比作谢安一样的儒雅郡守。程师孟《秦少游题郡中蓬莱阁次其韵》：“我是蓬莱东道主，倚栏长占日初明。”程师孟以“蓬莱东道主”自居，俨然兰亭集会中的王羲之。
程师孟诗学白居易，风格平易闲淡，清新质朴。程师孟像当年白居易青睐李商隐般格外关怀照顾才华横溢的晚辈秦观，使得秦观受宠若惊，文采飞扬，诗兴大发，迎来一次文学创作的高潮。譬如，秦观在越州有感于程师孟的礼遇与自己的艳遇，得以写出诗词代表作《满庭芳》：“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由于“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因此成就秦观最有名的词作之一。因为第一句“山抹微云”，他被称为“山抹微云秦学士”；此词甚至引起秦观恩师苏轼的羡慕嫉妒，称其为“山抹微云君”；范温因是“山抹微云君”的女婿而备受尊重……可见流传多么广泛，影响多么深远。此词中的“蓬莱旧事”还衍变为典故，成为男女爱情往事的代名词。
绍兴城北有梅山，因西汉末年著名隐士梅福隐居而命名，为越州北胜之景。虽然绍兴有千岩万壑，但程师孟登临多处后都不太满意。某日，有人以梅山之胜告知。他随之登山观望，只见峰峦如列，间见层出，烟海窈冥，风帆隐映，确有魁伟绝特之观，以至于依依不舍，流连忘返。此后，程师孟因高构宇，锦上添花，在梅山顶峰主持建亭，取庄子大鹏图南之义，名为适南亭，以为越州胜景美观。程师孟闲暇时就带领宾客登临赏景，诗酒雅集，恍若置身蓬莱仙境。越州名士陆佃非常推崇程师孟的这一壮举，不但写下《适南亭记》美文，还在《题适南亭呈程给事》诗中说：“子真仙去学乔松，华宇经营得我公……从此鉴中登望好，却应浑胜水晶宫。”歌颂程师孟因建适南亭而使越州得以完胜犹如水晶宫的湖州。到了南宋，绍兴知府汪纲重新修葺适南亭，后代多有修缮。如今，适南亭依然耸立梅山之巅，成为令人仰望的城北胜景。
此外，通过绍兴境内留存的葛仙公炼丹岩、禹穴等摩崖石刻，如程师孟等题名曰：“葛仙公炼丹嵒（岩），程师孟、胡向、崔兟、叶表、关景仁、王颐，元丰戊午清明日同游禹穴。”可以看出程师孟一行曾经来到宛委山阳明洞天游赏拜谒，以及北宋文士的道教情怀。
往事越千年，程公风雅依然。以后，让我们在登临府山蓬莱阁、梅山适南亭等处观赏美景的同时莫忘了发一番思古之幽情，真切感受程师孟的越州政绩与宋韵文化的光辉灿烂。
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