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红
一岁诸节,以上元为第一,中秋次之。约来秋月明如故,试问赏月人,尔今身影在何处?
秋光最是薄暮。当落日贴近山巅之时,恰是乌鸦归巢之刻,不禁为之动情。何况雁阵点点,越飞越小,很有意思。太阳下山了,更有风声与虫韵。时间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入夜的中秋。月光如青衣美人,唯美的油彩额妆,勾魂的眼神,微微翘起的兰花指,如《牡丹亭》中的杜丽娘,《玉堂春》中的苏三,低吟浅唱。
月亮飞过田野,照耀青草生长;月亮飞过皇宫,照耀公主翻墙;月亮飞过渡口,照耀孤影过江。今夕月明如故。心如地下泉,沸沸腾腾波涛乱。虽无言,却思念,胜似话语千千万。形体窈窕,挂于东山之巅,令人逸兴遄飞。星星七姊妹在身后,牵牛星、启明星、太白星,扑朔迷离。
望月时,我是《列仙传》中的湘中老人,忘却乡关,君山成孤岛全然不知。月光皎洁时,不禁遥思遐想。记得往昔月明之夜,睡着睡着,忽然醒来,起身向外眺望,顿生喜意。月光洒下来,万物静默如迷,只在注视时属于我。不禁自问,一些往事,不论烦恼的、快乐的,还是心悦神爽的,像现在这样令人激动的时光,除了此刻,还会有吗?
待圆月高悬,中间白光耀眼,夜空好比一张神秘的脸。月下喝茶,想来不光有陆羽,也见吴理真、皮日休、陆龟蒙……
月亮在流动,入眼却是静止的。看高于欲望的月,看凡俗不可染指的月,看无俗念的月。想起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我希望在咖啡厅里一边翻看一边高谈阔论。书里的主人公四十岁了,发疯一样想要做个艺术家,与我如此紧密又如此疏离。
我哼着《尘缘》,岁月在脸上划线,忽隐忽现,貌似郁达夫所写的“零余人”。而大多时候,现世也无风雨也无晴。中年是一件灰工装,洗不白,也不怕灰。自以为并不油腻,显见也并不清新。心中所想与口中所唱,常常如泾渭之水。就像有时候我唱《今夜无眠》,心中并无喜悦,唱《枉凝眉》,心中并不悲伤,唱所思在远道,心中也并无远道可念。中年的心思都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别人看不见,自己也不愿翻出来查看。
怀念是个最安静的动词。在秋天,我文思泉涌。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月亮如少女,心事难以捉摸。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迟上。但我总是相信直觉,因为直觉并不是一种即兴,而是一种诚实,是对生命的感受作出的本能反应。
时间的橡皮,擦掉了记忆。古龙也说,离别是为了欢聚,只要能相聚,无论多痛苦的离别都可以忍受。
恰巧,秋天很好。桂花会开,空气会甜,一切充满希望,温柔又热烈。
来源:衢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