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优特产不仅是一个地方的名片，更是许多人的乡愁。金华名优特产诸多，除了蜚声中外的“金华三绝”火腿、酥饼、佛手之外，金华酒、金华煲、茉莉花茶等名优特产都曾在历史上独领风骚。
近年来，与宣威火腿、缙云烧饼、“川佛手”、绍兴酒、潮汕火锅等红火的国内同类产业相比，金华地方名优特产影响力逐渐弱化，而曾经产销量全国第一的茉莉花茶已销声匿迹。
近日，记者针对金华地方名优特产发展情况进行调查走访，深入大街小巷、田间地头、工厂车间、企业市场，问计行业老人、新人和专家……
今天推出第一篇——金华佛手之问。
“长时间高温天气难倒不少种植佛手的技术能手，有的佛手修枝后抽不出新枝条，有的一朵花也不开，产量减少20%以上。”金华市山口生态农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负责人邢燕告诉记者。受产量影响，今年佛手收购价格同比上涨50%以上。
面对飙升的价格，除了果农勉强能保证减产不减收，佛手产业链上从事电商、深加工等环节的企业和个人无不叫苦连天。一方面是成本大涨、无利可图的现实困境，另一方面是川渝、两广、云南等地佛手同行的强力冲击，加上金华本地行业新人不断涌入，佛手市场竞争日趋激烈。
面对飙升到60元/公斤的鲜果收购价、200元/公斤的电商销售价，该喜还是忧？
一问
高价能否持续
佛手是金华知名特产、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因其独特造型和香味，佛手可闻香、赏果，还可入药、食用，自北宋以来备受国人喜爱。“金佛手”与其他产地佛手相比，其形、香更胜一筹。
近年来，随着电商产业兴起，许多年轻人涌入金东区赤松镇北山口村，通过直播卖果，推出水培、盆景等手法，“金佛手”市场持续回暖。观赏果收购价从2020年的30元/公斤、2022年的70元/公斤、2023年的80元/公斤，一直涨到今年的200元/公斤，佛手盆栽价格从180元/盆提高到300元/盆以上，一些精品佛手盆景售价高达千元。
两年前，北山口村果农邢皖来的孙子辞去跨境电商工作回家，为自家佛手直播带货。一家三代人共同管理10余亩佛手。“因为价格持续上升，加上产量有限，我们的佛手以自销为主，供不应求。”邢皖来告诉记者，一个大棚的佛手经济效益在8万元左右，种植规模较大的农户年收入普遍在30万元以上。
在市场红火的背景下，许多农户纷纷扩大种植规模。据统计，目前金东区佛手种植面积已达3000多亩，仅北山口村就有1500余亩。2023年，该村佛手产业产值达1.6亿元，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5万元。据统计，北山口村60%以上村民从事佛手行业，现有215家电商销售企业，像邢皖来这样举家从事佛手种植销售的家庭比比皆是。
这样的盛况可持续吗？数据显示，金华佛手种植面积曾经从上世纪90年代的近万亩，一度萎缩至2004年的1000亩以下。对邢皖来来说，教训记忆犹新。
上世纪80年代末，赤松乡（现赤松镇）山口村引种佛手。“当时听说种佛手效益不错，村民纷纷拿出一两亩田试水。”邢皖来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随着产业快速发展，赤松在种植面积和产量上很快超过婺城区罗店镇等地，成为“金佛手”主产区。
“当时，都不用挑着扁担沿街叫卖，会有客商上门采购。”邢皖来告诉记者，随着“金佛手”名声在外、种植规模逐步扩大，价格水涨船高。1998年、1999年，两届中国佛手节举行，“金佛手”种植达到历史鼎盛。“当时，鲜果价格高达60元/公斤。”
但无序发展和明显过高的价格，一度让金华佛手产业陷入困境。从2002年开始的三四年里，金华佛手市场价格一落千丈，跌至4元/公斤。
“许多果农毁掉辛苦培育多年的佛手树，无人收购的佛手黄果被随意倾倒。”老家就在北山口村的北山口联村干部陈雪莹回忆。
二问 行业从业者是否赚钱
春江水暖鸭先知，水寒何尝不是？在一片叫好声中，有人敏锐地感受到行业危机。
张子建是婺城区一家佛手电商直播企业负责人，2018年与朋友在罗店镇成立一家电商直播公司，从农户手中收购“金佛手”销售。张子建介绍，每年他们都会提前跟果农谈好价格，包下整个大棚采摘观赏果，然后通过网络平台直播销售，高峰时期每天发货上千单。2023年，他们已做到多个网络平台同品类第一名。
抖音电商数据显示，佛手作为小众新奇的观赏花卉产品，近3个月同品类直播间支付GMV同比增长359%。在“盒马”“朴朴”“小象”等商超平台，观赏性佛手近两个月也荣登季节性热销花卉绿植第一名。“盒马花园”负责人履言告诉记者，佛手今年8月销售同比上涨142%。
市场不断扩大，但张子建却高兴不起来，佛手采购成本正不断挤占利润空间。“刚入行时，佛手采购价在20元/公斤，如今已攀升至100元/公斤以上。”张子建用“利润微薄”来形容电商。“从果农那里采摘的部分鲜果达不到观赏果标准，只能低价处理。发货过程中损耗也不小，有的客户会退货，有的平台提供‘只退款不退货’服务。持续攀升的价格导致部分客户流失。”
张子建透露，一些纯直播带货的电商已退出佛手直播。“以前每年都会有江苏等地的直播客来金华带货，但现在越来越少。”邢燕表示。
高昂的价格除了动摇直播电商基础外，从事金华佛手深加工行业的企业和从业者也倍感焦虑。“对于深加工产品来说，佛手价格维持在20元/公斤比较合理。”邢燕说，像今年这么高的价格深加工企业吃不消，因为产品市场价基本稳定，成本太高企业就会亏损。
记者走访发现，目前只有具备种植销售一体化能力的从业者和企业还能获得较好收益。
三问 市场竞争力是否增强
从业者不仅要面对成本高涨的现实，还要面对国内其他产地佛手的激烈竞争。张子建告诉记者，今年，该公司多个平台销量已被云南同行超越，同品类第一名已易主。
记者浏览各大电商直播平台搜索“佛手”关键字，结果显示几千家相关店铺，产地遍布浙江、广东、云南、广西等地。“以往，‘金佛手’以形取胜，但果子再好看，敌不过别人价格低。”张子建说，和“金佛手”相比，云南佛手最低20元/公斤即可包邮。
“以抖音电商为例，‘金佛手’网上终端售价普遍在200元/公斤上下，而其他地方佛手能把价格压到40元/公斤以内。粗略估算，今年‘金佛手’起码失去20%以上的电商市场份额。”邢燕告诉记者，“像云南佛手，不仅本身价格低，依托昆明发达的花卉物流，物流成本也比金华低很多。”
“虽然，其他地方的佛手没有‘金佛手’美观，也容易腐坏，但价格优势已成为他们参与市场竞争的杀手锏。”张子建说，如果外地能种出和金华外形差不多的佛手，那将给以卖观赏果为主的“金佛手”产业以致命打击。
邢皖来说，与国内其他产地相比，金华纬度更高，必须采用大棚种植，加上土地、人工成本，“金佛手”种植成本高得多。“像广西，漫山遍野都是橙子、柠檬，嫁接后随时可以变身佛手。”
在北山口村从事佛手电商直播的吴康告诉记者，这一背景下，他合作多年的上海、广州、深圳等地花店客户放弃采购“金佛手”，转而投向“云佛手”怀抱。“虽然价格上涨为农户带来可观的利润，但毕竟不利于产业长远发展。”
更低的价格，也让国内其他产地佛手企业受益。得益于温暖的气候，云南一年四季几乎都可以卖佛手，仅宁洱县就种植佛手3490亩、香橼5829亩。镇沅县那壮村208户种植户种佛手已达1800亩。“广佛手”则是四大南药之一，仅广东省肇庆市高要区乐城镇，2025年佛手种植面积将达到5000亩以上。
“川佛手”近年来发展势头最迅猛。广安市岳池县佛手种植面积达1.5万亩，产量在500吨以上，品质也不断提升。“2017年我在金华卖佛手，一直想把‘金佛手’种植技术带回家。”乐山市石麟镇慈恩佛手产业园运营负责人徐进梅说，从外形上看，现在“川佛手”和“金佛手”并没有太大区别。产业发展上，南充市高坪区佛门乡连片种植“川佛手”1.2万亩，乐山市沙湾区形成面积1.8万亩、全国规模最大、年产值3.6亿元的“川佛手”标准化种植基地，并以此为基础孕育出四川省五星级现代农业园区——沙湾区中药材现代农业园区。
“日益上涨的成本，注定‘金佛手’产品只能走高端精品路线。”金华食遇食品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金祖炎说，“金佛手”精深加工任重道远。“与其他佛手产区相比，‘金佛手’品质很好，现在最主要的问题集中在两个方面：从一产看，高昂的成本制约产品市场竞争力；从二产讲，亟需通过龙头企业引领培育精深加工产业。而后者更为重要。”
“相较于云南、广西等地，‘金佛手’产量规模较小，无法参照它们的模式发展，难以抵御外部市场变化的冲击。尽快找到适合‘金佛手’的发展之路、提升本身价值，成为产业发展亟需解决的问题。”浙江锦林佛手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锦林认为，虽然“金佛手”已衍生出休闲食品、茶饮、酒饮、调料、日化品等深精加工产品，但缺少龙头企业，对具备创新能力的企业支持力度不足，这些问题都制约着佛手产业发展壮大。
专家观点
上海财经大学浙江学院教授、博士姜艳艳：今年佛手价格飙升，主要由于农产品直播的兴起和电商平台的推广，再加上产量减少等因素影响，佛手供不应求。一时的高价，虽然短期内能给种植户带来可观收益，但从长远看，也会给市场，特别是深加工企业带来困扰，造成佛手产业加工环节的简单化和分散化，规模化加工企业难以壮大，产业链条协作效应无法形成，导致佛手产业无法做大做强。
问题的解决需要政府加强顶层设计，引导果农从低小散种植方式向规模化、集约化、现代化迈进。以企业引领产业发展，通过强村公司牵头，整合种植户资源，开展规模化、标准化生产。特别是要保持价格稳定，防止低价伤农、高价伤企。同时要加快形成三产融合链，逐步摆脱卖果子的单一盈利模式，培育一批以佛手为原料的食品、药品、日化龙头企业，加速向全产业链发展。
来源：金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