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日报:一座越中古寺的 传奇与沉寂

越中自古多名刹。自东汉末年佛教传入后,会稽成为江南较早传播佛教的地区。至两晋时期,会稽境内佛教迅速发展。当时流行舍宅建寺,如王羲之舍宅为戒珠讲寺,王献之舍宅为云门寺。东晋建武元年(317),会稽县东南七十里处建了一座灵嘉寺。它因何而建,建成之后又发生过哪些传奇故事呢?

嘉泰《会稽志》卷七载:“在县东南七十里,晋将军何充宅也。世传充尝设大会,有一僧形容甚丑,斋毕,掷钵腾空而去,且曰:此当为寺号‘灵嘉’。充遂舍为灵嘉寺。”神僧显神,神奇灵异,建寺具有神秘传奇色彩。何充是庐江郡灊县(今安徽省霍山)人,东晋时期重臣,风韵深沉高雅,以文章德行著称,曾任会稽太守,知人善任,留有德政。何充一生爱好佛教,我国佛教史上的第一个尼姑和第一座尼姑庵都与他有关。因此,他在会稽建灵嘉寺为情理之中事,并没有方志记载的那么神异。

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东晋永和六年(350),京都名僧支遁,寻胜会稽,此时王羲之为会稽内史。有俊迈之气的王羲之虽然久闻支道林大名,但是对他并不服气。通过孙绰介绍,支遁给王羲之讲解《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支遁下笔千言,标揭新理,才藻惊奇,如繁花一般绚烂,使王羲之读后披襟解带,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仍请住灵嘉寺,意存相近”。王羲之特地挽留支遁入住会稽灵嘉寺,以便随时往来请教。相传,支遁还参加了东晋永和九年(353)春的兰亭雅集,并见证王羲之书写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的名场面。

到了南朝宋时期,会稽太守孟顗信仰佛教,曾资助建造越中名寺天衣法华寺。他听闻长安高僧释超进驻姑苏,为了借助超进弘扬佛法之功教化百姓,特意遣使前去迎接,并安置在会稽郡山阴县灵嘉寺。超进接受邀请,来浙东安居,继续讲经说法,朝廷和民间、僧众和善信都来听经闻法,结下菩萨因缘,尽皆钦慕超进的高洁道风。后来,超进年迈体衰,脚患疾病,不能赶赴他方,善信学人便到房中供养饮食,希望得到法益。超进在宋元徽年间逝世,享年94岁,居住灵嘉寺长达40余年。

唐中宗景龙三年(709),宋之问南贬越州长史。宋之问是唐代较早宦游越州的明星级诗人,实为浙东唐诗之路的先导之一。他在越州时间虽不长,却留下30多首流传广、影响大的精品力作。宋之问在公务之余,纵游稽山镜水,名胜宝刹,游览并留下诗作的寺院就有云门寺、法华寺等。其中,写到灵嘉寺的诗作有《见南山夕阳召鉴师不至》《题鉴上人房二首》《湖中别鉴上人》:“愿与道林近,在意逍遥篇。自有灵佳寺,何用沃洲禅。”诗中“灵佳寺”,疑为“灵嘉寺”之音误,“鉴上人”为会稽县灵嘉寺僧。道林,即曾驻锡灵嘉寺的东晋名僧支遁,后于剡县创建佛寺,兴起沃州禅风。此诗将鉴上人比作前辈名僧支道林,既贴切又形象,可知宋之问深知灵嘉寺的人文历史。一说诗中的鉴师、鉴上人,即后来六次东渡日本的鉴真和尚,有待进一步考证。

经过高僧住持、名士吟咏,灵嘉寺成为浙东唐诗之路上的一个重要据点,逐渐引起关注。虽然有的文士没有亲访,但灵嘉寺以及与其有关的人物已经作为典故进入诗文,可见灵嘉寺早已声名在外。如中唐诗人武元衡有《夏与熊王二秀才同宿僧院》诗:“一听林公法,灵嘉愿寄身。”就用了与灵嘉寺有关的支遁典故。

中唐诗人窦庠,平生工文,与兄窦常、窦牟、窦群、弟窦巩合著《窦氏联珠集》,和越州高僧、诗人灵澈是好朋友。有一年,灵澈从庐山东林寺归越经过润州,时在润州为浙西观察使韩皋幕僚的窦庠,作有《于阗钟歌送灵澈上人归越》一诗:“不知飞在灵嘉寺,一国之人皆若狂。东南之美天下传,环文万象无雕镌。有灵飞动不敢悬,锁在危楼五百年。徒言凡质千钧重,一夫之力能振动。”《全唐诗》载此诗有题注:“钟在越灵嘉寺,从天竺飞来。”窦庠这首诗,《全唐诗》应该录自《窦氏联珠集》卷四,原题下注为:“灵嘉寺钟,按《越中记》:此钟本于阗国寺钟,因风雨失钟所在。有天竺僧过于阗,识此钟于越灵嘉寺。至今锁在寺楼。”重达千钧的于阗灵钟,作为镇寺之宝早已名扬天下。因系域外飞来的神钟,恐它再度飞去,所以不敢悬挂,只能闭楼深锁,从东晋建武元年到唐贞元中,已经锁了大约五百年之久。窦庠借助灵嘉寺的这一神奇传说尽情发挥想象,得以成就这首别具一格的送别诗。

灵嘉寺于唐会昌五年(845)武宗毁佛时废弃,又于后晋天福七年(942)重建。后于北宋大中祥符六年(1013),赐名福庆寺。《(万历)绍兴府志》卷二一、《(康熙)会稽县志》卷一六、《(道光)会稽县志稿》卷二三等福庆寺条,均有记载。

灵嘉寺今已不存,但毁于何时,因何毁弃,亦不详。这么有名的一座寺院竟莫名沉寂,令人纳闷。让人费解的还有它的具体位置在哪儿,至今也没人能准确说明。清道光时,绍兴孙端人孙钧泰所撰《孙端孙氏地望考》曰:“里之北为福庆寺,或云实即许元度公庙也。庙圮址废,因改建寺……第去县治非七十里,以道里计之,似又不符也。”起初,孙钧泰以为孙端福庆寺即灵嘉寺改名后的福庆寺,但其距会稽县城明显不到七十里,不符合这一硬性条件。而根据相关文献以及有关历史遗迹推断,灵嘉寺或位于原属会稽县、今为上虞区的蒿坝一带,俗称“蒿寺”。

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