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晚报:蒲荠小记

王丹华

20世纪80年代,零食难得,每当馋意袭来,我就会和小伙伴一起寻美食。春天,我们走进林间,采摘刺泡子;夏日,忙碌的小身影穿梭在果藤瓜架下;秋天,小馋虫们眼巴巴等着荸荠出土。荸荠,台州人叫它“蒲荠”(音),它承载了我童年的满足与欢愉。

秋已暮,露成霜,蒲荠田里一片青黄。秋风拂过,掀起一幅流动的彩色画卷,预示着丰收在即。采收之前还须给田里的水泄尽,待到泥田渐涸,青黄的茎秆渐枯,大人们点一把火将枯枯的茎秆烧个精光,翌日才开始采收。

那时,大伯家种了好多亩蒲荠,丰收时我总能吃上一点(那时即使是自己家的,也不可能让你大快朵颐)。于是,我就会盯着堂哥,每当堂哥扛起小锄头要去蒲荠田里捡漏时,我就会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哥,你力气大锄地,我眼力劲好帮你捡蒲荠吧?”“好嘞,你拿着小篮子。”

我提着小篮子连蹦带跳地来到那片被大人们“征战”过的蒲荠田。虽然田块被翻锄得面目全非,可依然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蒲荠的清香,这气息传递着诱人的信息——这里还藏匿着好多漏网之鱼。

选好地方,堂哥一锄下去后再来个前捞后翻,我就睁着铜铃般的眼睛,盯着那一小方泥巴,生怕一个大蒲荠在我眼前溜走。只要我喊一声“这里有一个”,堂哥立马停手,等我捡起蒲荠收入篮子后,他才举起锄头……就这样,他使力,我使眼力劲,配合默契,一两个小时就将小篮子填满了。

我们带着战利品一路欢声笑语,来到小河边,搓洗着蒲荠。没等篮子里的蒲荠全部洗净,个大色艳的几个早被我收入腹中。小河边,小馋虫嚼着蒲荠的倒影与澄澈的河水、和煦的阳光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一小篮子蒲荠,勉强能解几天馋。只要那几亩蒲荠田没有被大伯彻底整理干净,我的眼里就只有扛着锄头的堂哥。然而,我曾因蒲荠田里捡漏解馋之举,差点送了小命。

记得那天,我们在蒲荠田里翻找许久也无果,于是,堂哥冒着被大伯责罚的危险,将“战场”移至田埂——蒲荠田小径。

田埂之下的蒲荠真多,堂哥一锄挖下去捞起土块,一个个黒褐色的大圆球扑入眼帘。我激动地大喊:“哇!好多,好大呀!”我捡了一个又一个,一个更比一个大。

堂哥也很高兴,等不及我捡完,继续下锄挖捞。原本捡漏时培养起来的默契,此时已被藏在田埂里的宝贝们破坏了。而被巨大收获冲昏头脑的我眼中只有蒲荠了,捡完眼前的果实,一抬头,我就看到堂哥前面有一个大蒲荠,立即飞将过去拾捡,突然觉得脑门被什么一磕,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我醒来,已躺在自家床上,头上被白纱布缠着。一旁的奶奶告诉我:“你这个小馋猫,还算命大,小脑瓜才开了一朵小小花。要不是这把小锄头年久生锈,要不是你堂哥反应快及时收手,你恐怕再也见不到我咯。”

第二天,堂哥带着一篮子蒲荠和伯母做的蒲荠点心来看我了。我也因此喝了好多天的蒲荠红枣汤,吃了一篮子的蒲荠。真可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脑袋因蒲荠开过花,或许有人觉得会留下童年阴影,事实却恰恰相反,我颇感幸运。当聊起童年往事时,我总会对此津津乐道,大家也不免调侃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渐渐地,我就真的相信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彼时,因祸得福一饱口福;此时,手摸脑袋幸福地回味着那一片蒲荠田,那一方田埂,那一篮蒲荠。

来源:台州晚报